陈奎德 : 无魂的华丽—奥运综合症(三)

鸟巢仪式,天下大动,如今总算落下帷幕了。耗费天文数字纳税人巨款,两年多前就开始筹备,神秘兮兮北京奥运开幕式,在张艺谋呕心沥血的惨淡经营下,终于为北京制作了一个美轮美奂的大广告。

客观而论,就场面的浩大铺张,流光溢彩,就人海战术的规模和调度,以及某些细节的创意而言,也确实可算绚烂璀璨,目迷五色。反正钱财有的是,人力无穷多,时间足够长,欲构筑一个“声光乌托邦”,正是张导演的拿手好戏。对此,国内外评价,毁誉参半,似乎国外的赞词还多一点。这一方面固然有其礼貌的因素,另一方面,国人对张大导“几板斧”的审美疲劳,尚未传染到外国人圈子里,恐怕也是一个因素。

人们关注的是,这一场已经过眼了的皇城烟云,将留下什么历史遗产?

虽然,在形式上踵事增华,极尽张扬,然而在思想上价值上却空空如也,不知所云。因此,整个开幕式恰如一个硕大无比的绣花枕头,徒有其表,灵魂空空,缺乏核心的价值理念贯穿其中,以引领全局。它正像一个装潢漂亮巍峨的中国文化柜台,打开并展示互不相干的各个抽屉:甲乙丙丁,印刷罗盘,造纸京剧,太极丸散,一应俱全,就是没有以一贯之的精神,缺乏统率全局的灵魂。

是的,这次京奥是提出了它的主题口号:“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 很好。问题是,同一个什么“梦想”?是自由,还是共产?是民主,还是极权?是人道,还是皇道?是个体主义,还是集体主义、国家主义?不知道。

是的,开幕式中,张艺谋也让儒生高诵“朝闻道,夕死可矣。”同样的问题是,我们追求的,是什么“道”?不清楚。

无论“梦想”还是“道”,都被悬空了其内容,于是,开幕式也就丧失了灵魂。

这一点,比较一下规模略小耗费更少的雅典奥运开幕式,那种一气呵成、奔放自由的精神迸发,是何其动人心弦!倘若丧失了精神主线,就成了花里胡哨的互不相干的文物展览,难以激起精神上的深度共鸣。而收场之后,人们头脑里所留下的,不过是繁华散尽的烟花碎屑而已。

毋庸置疑,张艺谋是在严格自律的心态下设计的,也真是难为了他。在目前中国的意识形态框架下,他已经挖空心思,搜尽枯肠,尽其所能了。他既要取悦官方,又不愿开罪民间,还不想冒犯外邦,于是,很圆滑地躲开了众多令当局难堪的话题,对中国文明,采取了选择性的历史呈现,一笔抹杀了近现代中国的历史,遁入了一个自设的狭窄空间,躲回古代中华,高诵“之乎者也”,在一个全球的体育盛会上开起中国的诵经班来。

张艺谋因自律而编织出的,正如笔者曾指出的,是一部“远详而近略的中国历史”。离得越远,叙述愈详,煽情愈烈;离得越近,越是空白。对于离我们最近的近现代中国文化及其命运,他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去呈现,只好一躲了之。

张导演在他早期的电影《活着》、《菊豆》、《秋菊打官司》和《大红灯笼高高挂》中,是有勇气呈现近现代中国文化的,也有自己的精气神贯注其中,赢得国人击节赞赏。后来不知何故,转向古代中国,盛赞起秦皇《英雄》了,虽与早年精气神相左,却为官家所赞,优礼有加,自然,遭国人唾而弃之。现在他终于学聪明了,操起了永远正确的古代发明,从而“和谐”了官民两家以及中外双方,堪称“大手笔”也。但同时,也淘空了他的所有精神内涵。

于是,这个京光闪烁的张氏奥运开幕式,它留在奥运史上的,是一个空前巨大的华彩泡沫;它留在中国现代转型史上的,是一块色彩迷茫却没有箭头的路标。

--转自《新世纪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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