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濤:這個社會 在隱秘的關聯中運行

這幾天,在某個瞬間,我曾動過一個念頭,寫一個小說。

我當然是沒有寫小說的能力的,所以,這個念頭隻存在了一瞬而已。

在這一瞬間,我覺得這個小說一定可以很精彩,我羅列一下小說中的人物,你就應該相信它的精彩:聶樹斌、王書金、馬雲龍、鄭成月、張某、馬某、令某某、郭文貴、李友……

這些人本來毫不相干。他們有的是農民,有的是殺人犯,有的是鉅賈,有的是報人,有的是高官。可是,他們可能有著隱秘的關聯。這些關聯,沒有導演,卻演繹出了驚心動魄的劇情。

這些關聯,就是社會某個隱秘的層面。社會由人構成,人被制度串在一個巨大的舞台上。舞臺之上,人與人,總會發生一些關係。這些關係,互相影響著人們的命運。

2012年12月2日,早在1995年因為涉嫌強姦殺人的聶樹斌被宣佈無罪。她的媽媽為這個結果奔走了21年。聶樹斌在21年前被一場殺人案改變了命運,她的媽媽,也因為他的命運的改變而改變了命運。

命運這個東西,似乎就是用來被改變的。不然,為什麼叫命運呢?所謂「運」,就是遭遇吧。

在聶樹斌沉冤得雪前的一個星期,11月25日,方正集團原CEO李友的命運迎來又一個重要時刻。這一天,他的案子結束了,一審被判4年半。他已經兩年沒消息了。這次,算是一個好消息。他當庭服從判決,不上訴。

李友「進去」大約2年了,也就是說,再有兩年半,他就可以出來了。我曾經一度關心過這個案子,為其中的一些故事而震驚。他的命運在過去兩年中劇烈的變化,足以讓他對他所生存的時代,進行重新認識和理解。

李友的罪名是「內幕交易」,這與當初抓他的時候的陣勢相比,有點不太「協調」。他的被抓,與郭文貴的實名舉報有關。

郭文貴的實名舉報,當初鬧得滿城風雨,如今很多人已經忘了,更多的人,估計一直都不知道他是誰。不知道就算了,我以前在海濤評論裡寫過,如今沒精力再做前情提要了。

大約是這樣的:李與郭,曾是朋友,因為在一家證券公司的收購重組時發生巨大的利益衝突而翻臉。於是,郭要讓李付出代價,於是那段時間,郭的公司官網上,連續出現對李的實名舉報。

這些舉報,從私生活到生意場,把李友描述得一無是處。隱隱約約,給人營造了一個李友是倒臺高官幕後金主的形象。但瞭解李友的一個人告訴我,郭純屬胡扯八道。

但是,李友真的就出事了。那個冬天的夜晚,一次場面令人震驚的抓捕,讓人們對郭的能量刮目相看。據說,郭動用了一個權力極大的人物。如今,這個傳說中的人物馬某,也已經倒掉了。他的刑期,應該比李友長。

馬某,據說與聶樹斌所在省份的官場有著某種關係。

在那個省份的官場,盤踞著另一個權力很大的人物張某。他在河北耕耘多年。在他的管理範圍內,有一個母親,常年為自己的兒子喊冤。她的兒子,就是聶樹斌。

這個母親奔走了很多年,一直沒有進展。於是就有人相信,這是因為有當地權利很大的張某阻礙了這個案子。至於張某為什麼一定要阻礙這個母親,又有很多據說。

據說,就是並非真相的說法。所以,當小說就行了。

可是,一個普通的婦女,如何能夠有力量為兒子的案子奔走多年呢?因為一系列的陰差陽錯,讓她堅信,自己的兒子確實被冤枉了。

母親,是偉大的。但是,母親的偉大,往往是被磨難塑造出來的。

本來,這個母親也不確定兒子被冤枉。2005年,也就是在聶被槍斃10年後,一個叫王書金的河北人在河南被抓。在突審的過程中,王書金說出了自己做過的案子,其中有一起強姦殺人案,與聶樹斌的案子時間地點吻合。

辦案的河北廣平縣警方,有一個叫鄭成月的人,他是縣公安局主管刑偵的副局長。他被王書金提供的信息震驚了,因為聶樹斌早在10年前已經「伏法」。

如果鄭成月把這個信息「忽略」,那麼,後來他的命運應該會沿著既定的軌道行走。可是,他沒有忽略,他意識到那個伏法的青年,是被冤枉的。於是,這個信息,就「走漏」了。

消息傳到了《河南商報》一個記者那裏。記者得知這個消息後,大約是當成了一個奇聞,據說並沒有當成一個重要的新聞。

然後,這個奇聞,被當時在這家報社以顧問名義行總編輯職責的馬雲龍聽到了。他要求記者去調查這個事情,然後就有了一篇報導,《一案兩凶,誰是真凶?》。

那個時候,還沒有微博更沒有微信,沒有智能手機,那時候如同信息傳播的「石器時代」。那個時候,報紙還處在黃金時代。報紙給門戶網站提供新聞,門戶網站對報紙的乾貨甘之如飴。

據說,老馬深知此事重大,放棄了「獨家新聞」,而是將這個稿子在刊發的那個夜裡,發給了多家報紙。也就是,在那個時代,這個新聞得到了那個時代的較大範圍的傳播。

從此以後,聶樹斌的母親,開始了申冤的漫漫征途。去法院;見律師;見媒體,這個女性,迸發出了巨大的能量。

從此以後,警察鄭成月,似乎不能沿著既定的軌跡前行了。他也是芸芸眾生中,命運被劇烈改變的人之一,但因為他是警察,因為他追隨了良心的召喚,彷彿顯得尤為特別。他後來去了北京到一家律所打工。

從此以後,馬雲龍似乎不再是一個新聞人。在此之前,他本來就是一個退休的新聞人。他也被某一種力量驅使,去幫助那個母親。

似乎,只有那個真正的強姦殺人犯王書金獲得了命運的「獎賞」,他的死刑,遲遲沒有下文,他成了一個長期等死的人。

儘管一些人的命運已經開始因為聶樹斌的命運而改變,但聶樹斌的平反似乎沒有一點跡象。時間久了,很多人就淡忘了這件事。

時間飛速向前。聶樹斌永遠定格在了21歲,但活著的人們,繼續在奔走,有的人繼續權勢熏天,有的人繼續蠅營狗苟,有的人在忙著決定別人的命運,有的人在茫然地等待命運被改變。

2012年,是一個節點。

這一年的春天,一場車禍結束了一個年輕人的生命。據說,一個家族的崩塌就此揭開序幕。

高潮總是在醞釀很久之後才出現。直到2014年冬至前的7天,這個爸爸還在高級刊物上發表文章,探討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7天後,他倒下了。

在反腐的重拳之下,在他前面有人倒下,在他後面也有人倒下。在他倒下的那個冬天,李友與郭文貴正在焦灼。

郭文貴動用的力量,也在悄然崩塌。後來終於從聶樹斌家鄉所在的那個省份,傳來官場地震的轟鳴。一個省,多個常委落馬,據說,也包括有能力阻礙聶案的那個人。

反腐,像翻越崇山峻嶺的河水,一個山峰一個山峰地翻過。每個山峰,看似各自高聳,卻又隱秘關聯。

命運這東西,無常得很。巨大的不確定性,籠罩在許多人的頭頂。一念之間可以顛覆別人命運的人,到了一定的時候,也是那麼的不堪一擊。

這,大約就是一篇小說的梗概。寫它的動力,來自於那個年輕人的彷彿都是偶然的冤死與昭雪。

──轉自《作者微信公眾號》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責任編輯:劉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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