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心:從香港學生「生於亂世,有種責任」說起

——香港年輕人為何不顧生死也要走出來抗爭

香港反送中運動持續了整整三個月,抗議者一直要求政府回應「五大訴求」,但港府至今除「撤回修例」外,仍不理會其它四項。自9月開學以來,中學生築人鍊表達訴求活動遍地開花。

不久前,來自港島皇仁書院、金文泰中學及香港真光中學等至少9間學校的200餘名學生在上課前築起人鏈,一直沿高士威道向銅鑼灣方向,延伸至禮頓道聖保祿學校及何東中學附近,他們手拉手高呼「五大訴求,缺一不可」,「沒有暴徒,只有暴政」,併合唱《願榮光歸香港》等歌曲,希望香港學生能在現下的社會情況中,堅守「和理非」(和平,理性,非暴力)的原則,以讀書人的方式來表達訴求,並通過行使公民權利來對抗白色恐怖。大部分學生戴著口罩,手持自製標語紙牌,包括「支持學生,不平則鳴」、「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寧鳴而死,不默而生」等。其中最令筆者印象深刻的是寫在一條黑色條幅上的8個白字:生於亂世,有種責任

生於亂世,有種責任」源自香港歌手、人權活動家何韻詩2004年的歌曲「豔光四射」,後在2014年爭取真普選的雨傘運動(又稱占中運動)中被廣泛使用,成為了該運動的理念之一。

2014年12月1日,占中運動已經持續兩個多月,但香港政府一直沒有做出正式回應。為使港府正視市民訴求、展開與學生的對話,香港學生領袖黃之鋒和「學民思潮」組織其他兩名成員盧彥慧和黃子悅決定在香港政府總部外的抗議營地宣布開始「無限期」絕食。他們在絕食宣言中說:「為了香港這片土地,一個我們深愛的地方,我們甘願以青春在香港的民主進程上作賭注。」「生於亂世,有種責任。今天,我們甘願負上代價,負上這個責任,為不安份,為生存,絕不低頭。我們的未來,我們會奪回來。」

12月3日,香港占中學民思潮成員、中大政治及行政學系3年級學生鄭奕琳也宣布加入黃之鋒3人的絕食隊伍。她在寫給父母的信中說:

「我知道,您們從不喜歡自己的女兒走上街頭抗爭之路。然而,為了一個更公義的社會,我們這一代註定要走在最前,響應時代的呼召,大聲呼喊我們對平等人權的渴求。為了大家有一個不只是以「搵食」作核心價值的香港,變成窮得只剩下錢。

「生於亂世,有種責任。我恐懼,我害怕,但為了正確的事,我們決意做正確的事——和平進行公民抗命。「我要真普選」並非一句印在海報上的字句,而是一個真確的訴求,是我們要實踐來建構一個更公平、更民主的香港。為了一個更平等的選舉制度,我們學生能做的街頭抗爭都做了,接下來的其它就交給大家,包括議會抗爭,包括再次走上街頭。我們團結一致,眾志成城,才能成功。」

2014年的「雨傘運動」動員了近120萬人的支持,79個日日夜夜之後,那些訴求始終沒能夠實現,反而,在隨後的幾年中,中共中央進一步收緊了對港政策,「一國兩制」也被曲意解讀得完全失去了本來的意義。中港政治及民眾層面的信任危機與矛盾也越來越嚴重,雙普選依然遙遙無期,中共對香港社會各方面的滲透也越來越嚴重。「Thisisnottheend,wewillbeBACK!」、「It’sjustthebeginning」,這兩個在最後清場前留下的標語,預示了2019年6月9日開始的大規模的「反送中運動」終究會開始。

傘運雖然以失敗告終,香港人對自由民主的追求卻震撼了整個世界。香港抗爭者們也一直沒有忘記「生於亂世,有種責任」的諾言。

2019年的「反送中運動」至今動員至少超過500萬人次,幾次大型的和平遊行(9/6、16/6、1/7、18/8)次次創造香港的單次遊行人數、世界的單次遊行集會人數的記錄。與2014年更不同的是,沒有了長期占領,香港人在持續了3個月的抗爭後依然保持理性;面對辣椒水、警棍,面對過期催淚彈、橡膠子彈、布袋彈,面對元朗恐怖襲擊、官警黑勾結,即使只有雨傘頭盔,即使失學失業、被捕和判刑,抗爭者依然信念不變,同時運用自己的智慧對抗暴政—bewater、兄弟爬山各自努力、和平遊行+激進對抗,分散游擊兼遍地開花等成為常態;人鏈活動、「為港遮眼」運動、「流水式」集會、「快閃」、雷射筆觀星、簡體字空投真相給大陸游客等表訴求方法層出不窮,其中有的讓全世界參與聲援,有的令港警疲於奔命,還有的突破中共防火牆,這一切都展現了香港人和平理性抗共抗暴的堅強意志。世界上沒有哪個地方的同齡人曾創造了這樣的一段歷史。

香港年輕人不顧生死進行抗爭不是為了一己私利,而是為了香港的福祉。如一位中學生所說:「知而不行是懦弱,充耳不聞是可恥。雖然你我只是中學生,但仍有追求自由民主、為不公義發聲的權利。烈日當空,誰不想舒舒服服躺在家中?作為生於亂世的青少年,我們有責任了解社會,捍衛自己的權益。即便沒有全身裝備,沒有強大後盾,沒有把握——即便我們能做的只是一星半點。」

與此同時,他們所為又不僅僅是為了保衛家園,守護香港的未來。

如日前在網上廣為流傳的一名香港抗爭者寫給大陸民眾的信中所說:

「到今天事已至此,這明顯再也不是一場只關乎香港本地人未來命運的抗爭;這也是與全中國十四億同胞的自由與未來密不可分的抗爭。這不是一場關於港獨、關於香港要與內地割離的抗爭。這是一場由一群勇敢、正直和善良的內地同胞,在三十年前於天安門廣場所遺下的悔恨、鮮血與淚水中,所灌溉而成的抗爭。「去遊行,天安門廣場。」「為什麼?」「因為這是我的職責。」三十年前的那一幕,一位頭纏紅巾,腳踏自行車的北京大學生,與記者對話在鏡頭下被記錄下來的那一幕。至今仍在香港人之中,在我們抗爭者之中廣為流傳。不因為什麼,只因為香港人自一九八九年六月四日的那一夜,就從來未曾與內地同胞割離。

「這一切,也許都是我們接下了三十年前那夜,那群勇敢、正直與善良的中國同胞在彌留中所遺下的囑咐的宿命。但這份宿命並不是一個詛咒,而這份薪火也必然會繼續流傳。這一個夏天,香港人會為歷史留下一個印記。如果,這個印記同時能夠為七百萬香港人,以及十四億中國人民的自由,帶來一點點正面的影響。這樣,對我們這群身在香港的抗爭者來說,就已經心滿意足。

「二零一九年這一場在香港的風暴,這一場由香港年輕人發起的抗爭。在歷史中,這場風波多半會是小小的漣漪;更可能的是,這會是一場失敗的抗爭。就如同三十年前在天安門前的那一夜一樣。在抗爭者之中,我們很多人都清楚、都知道,這是一場強弱懸殊至極的抗爭,比三十年前的那一場風暴更令人感到心寒、絕望。可是,為什麼我們依然要站出來?無他,就如八九年那天風和日麗的白晝,在北京腳踏自行車的年輕人所說的一樣:因為這是我的職責。」

為什麼香港年輕人要發聲?因為有一種力量,叫做責任。

──作者提供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責任編輯:王馨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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