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書連載】楊繼繩《墓碑》(三十六)

【新唐人2013年12月26日訊】【導讀】《墓碑》是一本記錄中國六十年代餓死三千六百萬人的大飢荒真相的著作,作者是前新華社經濟記者、《炎黃月刊》副社長楊繼繩。他花了十多年時間,查閱資料,訪問經歷大饑荒的人,收集了上千萬字的資料數據,以翔實而豐富的資料記錄了大飢荒餓死幾千萬人的史實,揭穿了中共官方所謂「三年自然災害」之謊言, 揭示了餓死人的根源是人禍而非天災。《墓碑》獲得二零一三年美國海耶克圖書獎(The Hayek Prize)。作者說《墓碑》不僅是為紀念死去的三千六百萬人的靈魂,也是希望「埋葬」造成這個悲劇的中共體制。

(接上期)

三 高要鬧劇(註十六)

高要縣可以說是廣東省的一個縮影,也是當時中國的一個縮影。在三年大飢荒期間餓死了不少人。由於這個縣沒有通「天」的大人物,上面不知道這裏的情況,因而沒有成為「高要事件」。在一九五八年-一九六一年任縣委書記秘書的黃東文先生,在二零零二年投稿《炎黃春秋》雜誌,詳細記述了他當年親身經歷的情況。由於受政治條件所限,《炎黃春秋》雜誌只能發表他文章中的一部分內容。現我據其原稿,摘抄如下。

放「衛星」

一九五八年夏秋在中原颳起的一股大放「衛星」的浮夸風傳到廣東時,早稻已收割完畢。要放早稻「衛星」已經來不及了。十月初,晚稻剛剛開鐮收割。地處西江地區丘陵地帶的新興縣迫不及待,率先向省委上報了「特大喜訊」:全縣晚稻平均畝產一千多斤,出現了一大批畝產三千斤、四千斤、五千斤的晚稻高產「衛星田」,成為全省最早出現的晚稻高產「狀元縣」。對此,報紙大張旗鼓地宣傳,省委各部門獎勵十多輛汽車給新興縣。接著,縣委書劉某調到高要縣任縣書記。高要縣是西江地區的首縣、富縣,又是地委所在地。從新興縣調到高要縣是升了官。出了名,得了利,又升了官。對劉某來說,「放衛星」的收穫的確是很大很大的。

劉書記嘗到了放衛星的甜頭,一到高要縣,就組織分管農業的副書記率領各部、委、辦局的領導人及各公社黨委書記到新興縣去參觀晚稻高產衛星田,並指定黃東文同去。

新興縣的一位縣委書記向來參觀的人說:「現在形勢一派大好,』衛星』連片、連村,大面積出現,估計全縣晚稻畝產至少要超過三千斤!」吃過午飯,他們到天堂公社參觀「衛星田」,田裡的稻子已經割完,田頭整齊排列著已經脫粒的一百多籮穀子,大木牌用白紙紅字寫著情況介紹:一塊是地委書記的試驗田,畝產八千多斤;另一塊是地委常委、婦聯主任的試驗田,畝產六千多斤。參觀的人都說:「真是大開眼界,思想解放了!」可是大家心裏怎麼想,誰都十分清楚,只不過沒人挑明罷了。當晚回到高要,劉書記要黃東文第二天帶領各公社農業副書記再到新興參觀。在參觀回來的車上,由於沒有領導在場,大家說話沒有顧忌。有人說:「我點過禾頭,數過穗數,算過穀粒,什麼畝產八千斤,有六七百斤就很不錯了!」有人說:「這樣的高產狀元縣,我看全省到處都是!」接著,蓮塘公社黨委副書記張有才衝著黃東文吼道:「老黃,明天下午你在辦公室等著,蓮塘公社也要向縣委報一個衛星!」黃說:「好啊,一言為定,你報來,我給你整理材料!」於是車廂里響起了一陣哈哈大笑。

第二天下午,張有才果然打來報喜電話,說:「今天上午,我們蓮塘公社在鎮安大隊召開大隊支部書記、大隊長、生產隊長衛星田實割現場會,經過丈量土地,專人過秤,核實畝產,干谷五千一百多斤,特向縣委報喜。」黃東文立即整好材料送劉書記,劉書記看了十分高興,立即批示通報全縣各公社。接著全縣各公社紛紛放晚稻高產衛星,都是畝產四五千斤,五六千斤。這時,到高縣要蹲點的地委副書記徐瑞沉不住氣了。他在新橋公社道悅大隊搞了一塊晚稻高產衛星田,是用白沙大隊一個生產隊早稻錯播的晚稻禾全部移移過來插下的。早造誤播晚稻品種是不會和早稻同時抽穗的,由於生長期延長了一倍,可以高產。加上用十畝已經拔節了的禾苗移在一起,徐書記認為實現高產就很有把握了。於是就把計劃指標定為六千斤。為了十拿九穩,這塊田一共施了二十車豬屎肥,田底里埋了二十根鑿通了的大竹子通氣。為了加強通風和日照,四周還架起了十多台大電扇往田裡吹風,架起十多面大鏡子把太陽反射到田中間。在全縣大放高產衛星運動的推動下,徐書記把原來報的六千斤畝產計劃一下子改為十萬斤,並立即組織全縣各級幹部去參觀。不久,廣東省委組織晚稻高產報喜團上北京向黨中央報喜。全縣第一個放高產衛星的張有才代表高要縣上了一回北京。

查「黑倉」

高估產帶來高徵購。再加上一段時間吃飯不要錢,十萬人大鍊鋼鐵,糧食很快耗盡。一些大隊三個月就把糧食吃光了,春節前就開始出現糧荒。有一位公社書記幾次打電話向縣委要糧食,在被拒絕的情況下,跑到縣長辦公室,跪在縣長腳下痛哭,說什麼也不肯起來。為什麼放了那麼多「衛星」短短三四個月就沒有糧食?這使縣委很困惑。經過反覆研究不得其解,這時聽到了省委傳來的風聲:生產隊幹部對上級無償調撥糧有抵觸情緒,就把糧食藏起來瞞產私分了。高要縣委相信省委瞞產私分的看法。在省委的號召下,縣委決定在全縣範圍內大張旗鼓地開展一次「查黑倉、反瞞產」運動。一九五九年一月二十一日,縣委召開四級幹部會,四千二百多人參加,西江地委書記也到會講話支持縣委「查黑倉、反瞞產」運動。縣委書記在動員報告中要求:把瞞下的糧食報出來,不解決問題不散會,開到過年也要開下去!當時臨近春節,參加會議的人思家心切,心情浮躁不安。黃東文到祿步公社祿步大隊參加討論。大隊長胡啟滿把黃拉到一邊悄悄地說:「老黃,實不瞞你說,我們大隊確實搞了三個黑倉。」黃東文一聽心頭振奮,忙問他:「總共多少穀子?」胡啟滿一本正經地回答:「八萬斤左右吧。」黃說:「你真笨,幹嘛要搞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胡啟滿說:「這你就不明白了,像現在一日三餐乾飯,放開肚皮吃飽,全大隊兩千多口人,糧山也要吃崩,到時候沒有糧食了,社員找我要飯吃我向誰要去?」黃聽后覺得有理,就深信不疑,馬上向劉書記彙報。劉書記當即說:「好!立即通知祿步公社黨委,召開全體大會,讓祿步大隊作典型發言。」胡啟滿在大會上講得有板有眼,二百多人聽得很入神。胡啟滿講完后,縣委劉書記強調自報瞞產,誰報歸誰,縣、社一律不調走、不沒收。號召大家放心自報。果然各大隊紛紛報出了不少黑倉。縣委立即召開公社書記會議,介紹祿步公社的做法,各公社書記聽了十分興奮。第二天是臘月二十八,各公社掀起了自報「設立黑倉、瞞產私發糧食」的高潮。整整一天,全縣共有一千八百多位大隊和生產隊幹部報出了隱瞞糧食一點二億斤。

春節后,黃東文到祿步公社進一步了解糧食「黑倉」清查落實的情況。出乎意料的是,公社幹部說:「四級幹部會上揭發的黑倉絕大部分是假的。當時已是年關,不報個假帳不能回家過年。」黃一聽,心裏涼了半截,馬上到祿步大隊去找胡啟滿,問他報的三個黑倉的情況。胡啟滿慢條斯理地說:「三個黑倉是假的,我們根本沒有瞞產。」黃回到公社,公社書記楊希明對黃說:「公社黨委在外坑大隊查出了一個黑倉,有幾千斤穀子,準備下午開現場會,請黃去參加。下午,黃到了外坑大隊,果然看見場上擺滿了幾十籮穀子。趁現場沒人,黃伸手到谷籮去探查,發現只有表面一寸厚是穀子,一寸以下全是穀殼。

餓死人

一九五九年二月下旬,蓮塘公社普遍鬧糧荒。飼料吃完了就吃種子,有的大隊種子也吃完了。社員口糧標準一降再降,各種疾病大暴發。大部分婦女患了子宮下垂、閉經症,男人則普遍患上了肝炎、水腫病,很多小孩患「馬騮濕」病。各大隊都出現餓死人。到四月初,有的大隊死人已佔上年年終人口總數的百分之五以上。到七月份,早稻收割大忙季節,由於繁重的體力勞動,加上社員身體瘦弱等原因,病人大量增加。公社衛生院和各聯隊衛生站的走廊、辦公室都擺滿了病床。這時又發生了夏季流行病痢疾。到七月下旬,這個公社的溫貫、羅勒、波洞等十一個大隊死人超過總人口的百分之十。其中,溫貫大隊死人佔總人口的百分之十三。

黃東文在石腳大隊的兩個月中,一兩天就有一個人死去。死的都是長期挨餓的中、老年人。一個四十多歲的婦女,由於患病不能頂一個勞動力幹活,口糧也由三級降到四級。她為了能吃到三級的飯(一天多四錢米),向隊里苦苦哀求,參加食堂的糧食加工組(舂穀、篩米等繁重體力勞動),隊里同意了她的請求,但只勞動一個星期就悲慘地死去。

有一些人是因為被幹部扣飯而餓死的。高要縣四甲大隊在大隊二百六十八戶社員,除了幹部家屬以外,其餘全被隊長黃**扣過飯或不給飯吃。全大隊死亡一百八十四人,占原有人口的百分之十。社員有病不能出工就降低口糧標準,由吃六兩改為三兩,或者乾脆不給飯吃。一九五九年春天,在建設雙金運河工地上,社員黃龍富因有水腫病不能挑得太多,黃均仔給他停開兩餐飯。他又餓又累又冷,暈倒在地當場死亡。臨死前說:「我今天是死在你**仔手上,看你怎麼下台。」黃**回答說:「死你兩個算一雙!」不到兩個月,黃龍富的兒了也死了,妻子改嫁,家破人亡。(註十七)

抓「惡鬼」

飢死人的情況出現以後,縣委就將責任推給農村基層幹部。

一九六零年四月三十日,由高要縣委將由下放幹部組成的「公路綠化專業隊」一行七十多人(黃東文是其中的一員)集中到縣委,聽縣委常委、組織部長講話。部長說:「現在全縣有一部分公社因為幹部官僚主義,作風惡劣,不關心群眾,造成種種疾病流行,不正常死亡嚴重,特別是蓮塘公社,情況十分嚴重,縣委已派去工作組,對公社黨委進行整頓。縣委決定撤銷公路綠化專業隊,全體隊員改為抓生活治病專業隊,集中到蓮塘公社,具體任務就是整頓食堂,搶救病人。」部長還一再強調:「蓮塘公社黨委已經爛掉了,你們到蓮塘后,歸縣委工作組領導。」五月一日,全體下放幹部到了蓮塘公社。才得知調到蓮塘公社兩個月的楊希明和放高產衛星的張有才被指控犯有嚴重的官僚主義「高高在上,害死了大批貧下中農」,兩人都被開除黨藉,開除公職,判了刑。七月,公社召開全體幹部大會,縣委副書記兼縣長在會上講話說:「今天這個大會是捉鬼會!近幾個月來,蓮塘公社發生了那麼多種病,就因為有鬼!水腫鬼,閉經鬼,肝炎鬼,馬騮濕鬼……都有!鬼在哪裡啊?公社裡,大隊里,生產隊里都有!要治病,不死人,就得捉鬼!把這些鬼都捉了,種種病都會好,就不再死那麼多人了!」下午,縣長宣布「蓮塘死人事件」有關責任人的處理決定,被捉的「鬼」共有四十八名。第一名是公社黨委書記王北水,被開除黨籍,撤銷職務,留在公社繼續抓生活和治病工作。其實王北水在蓮塘任書記只三個月,在此期間還拯救了數以千計的瀕危病人。受處理后的第二天大清早就出門走訪了五個大隊檢查病人情況,直到晚上一點才回家。受處理的幹部,是黨員的開除黨籍,是團員的開除團籍,非黨團員撤銷職務。下放幹部中有兩個人當「鬼」被捉:一個是溫貫大隊隊長陳介忠,因為這個大隊是蓮塘死人最多的大隊,另一個是張子堯,馬來西亞歸僑,原南方大學學生,他在給病人熬牛骨湯,為了調味嘗了一點,說他偷吃,被開除團籍。

除蓮塘公社以外,其它死人較多的公社也進行了「捉鬼運動」,全縣一共捉了二百多個。

過了半個月,地委工作來了,主要是了解一九五八年稻穀產量的真實情況和群眾對縣委大批處理幹部的意見。又過了幾天,地委召開會議,宣布縣委大批處理幹部是錯誤的,分別恢復了四十八人的黨籍、團籍和公職。放衛星演變成捉鬼的鬧劇終於落下帷幕。

四 南雄之災(註十八)

廣東省南雄縣始興公社也是一個餓死人較多的地方。地委工作組鄭群、成家英、張樂民一九六零年七月三十一日提供的《關於南雄縣始興公社嚴重違法違紀和大量死人事件的調查報告》,反映了當時的一些情況。

據地委工作組在黃所、石下、周所、南山、上升、寨頭、千家、東風、高留、豐村等十個大隊調查,並在其中六個大隊反覆查對后統計,一九五九年一月到一九六零年五月止,共死亡二千零一十六人占原有人口二萬零八百一十九人的百分之九點九。一九五九年死亡率(死亡人數/原有總人口數)是:周所大隊為百分之九點九,南山大隊為百分之七點八,黃所大隊百分之六點五,上升大隊百分之五點五;一九六零年死亡率是:黃所大隊百分之六點九,南山大隊百分之五點二,周所大隊百分之五。死亡時間大部分集中在一九五九年秋季到一九六零年上半年。其中一九五九年死亡占死亡總數的百分之五十三點七,一九六零年死亡占死亡總數的百分之四十六點七。黃所大隊僅一九五九年一月到一九六零年五月,共死亡四百四十人(其中一九五九年死亡二百一十七人,一九六零年死亡二百二十三人),占原有總人口的百分之十二,其中全家死絕的有五戶,父母雙亡留下孤兒的九戶。羅坡小隊四十二戶人家死亡四十人,占原有總人口二百二十九人的百分之十七點五其中全家死絕的二戶,父母雙亡留下孤兒的二戶。這十個大隊除了上述死亡以外,還有水腫病人五百七十人,婦女閉經四百九十五人,子宮下垂三百七十九人。

此外,未經地委工作組調查、而在六月二十六日始興片(原始興公社)總結三反整社會上揭發出來的死人情況也十分嚴重。全公社統計(上述十個大隊在內)一九五九年一月到一九六零年五月共死亡五千零七十人(一九五九年死亡三千零七十五人,一九六零年死亡二千零三十五人),佔全社原有人口八萬三千九百七十七人的百分之五點九一。其中男二千五百九十一人,女二千四百七十九人。按階級成份分:貧農三千一百五十四人,中農一千四百人,富農三百零五人,地主二百一十一人。從年齡結構看,一-十五歲一千三百九十四人,十六-四十歲六百六十八人,四十一-五十歲六百二十九人,五十一-六十歲九百零一人,六十以上一千四百七十八人。

死亡原因:據被調查的六個大隊死亡的一千五百八十人分析,被打成重傷死亡四十二人,被斗、打罰而被迫死亡的十七人,水腫病死的五百五十三人,乾瘦死的一百二十九人,老弱死亡一百九十九人, 嬰兒死亡三十二人,麻疹病死亡七十八人,心臟病死亡一百二十人,痢疾死亡四十人。

死亡時間:一九五九年一月一百四十人,二月一百九十二人,三月三百二十八人,四月三百一十六人,五月二百五十七人,六月二百四十五人,七月二百四十人,八月三百四十二人,九月二百四十人,十月二百二十四人,十一月二百三十七人,十二月二百七十四人;一九六零年一月三百一十八人,二月四百人,三月六百人,四月三百七十九人,五月三百三十八人。

由於飢餓,一九五九年很少出生人,一九六零年幾乎沒有出生。

始興公社幹部打罵刑罰群眾成風。上至公社黨委,下至包產隊,上級打下級,幹部打群眾,處罰的形式無奇不有,殘忍至極,如:捆綁、罰跪、罰立正、吊打、電刑、上雷公尖、削手指、灌屎尿、潑冷水、拔鬍子、扯眼皮、假槍斃、戴高帽遊街示眾、設勞改隊、罰勞役、罰款、沒收財產等。

據六月下旬南雄縣委召開的始興公社三級幹部會上揭發,犯有違法亂紀、打罵群眾的幹部,一九五九年有五百零八人,占幹部總數的百分之十七點六。受捆綁吊打等惡刑折磨的群眾一千一百一十八人;一九六零年一-五月違法亂紀幹部有七百二十五人,占幹部總數的百分之二十五,受捆綁吊打的群眾二千零三十八人,其中有名字登記當場打死的一人,被打傷后死的有五十三人,被迫死亡的二十人,被連續扣糧食指標而餓死的二十一人,共九十五人。其中貧農六十人,中農十九人,富農三人,地主十三人。

另據地委工作組對黃所、石下、周所、南山、上升、寨頭、千家、東風、高留、豐村等十個大隊調查,自一九五九年以來,這十個大隊毆打、捆綁過群眾的幹部有三百二十八人,占幹部總數的百分之四十三,受摧殘的群眾一千零六十九人,占這十個大隊社員總數一萬八千八百零三人的百分之五點九,其中當場被打死的一人,打成重傷后死亡的四十九人,被打罰被迫致死的二十人,共七十人。

地委工作組對南山、寨頭、周所、石下、黃所、上升六個大隊被打死、逼死的五十九人進行了分析,其中有五保戶、十歲小孩,也有七十多歲的老人。有的當場被打死,有的被捆綁丟入河中活活淹死,有的丈夫被打死妻子改嫁,有的父母或兒子被打死剩下孤老或孤兒無依無靠。一九六零年三月,上升打隊現役軍人家屬陳美倫因飢餓偷了一些青菜,被大隊總支副書記鄭某和隊長李某打成重傷后拖入黑屋鎖上,當晚死亡。這個大隊的東頭坪小隊貧農軍屬劉宏富因患水腫病要求隊長配點花生煲葯治療,隊長不準,他就去田裡挖了一點花生。被治保主任發現,捉去打成重傷吐血死亡。高昌大隊劉慶輝,七十多歲,隊長張某懷疑他偷雞,將他的鬍子拔了一半並且打成重傷,然後兩餐不給飯吃,又罰他挑塘泥,開夜工,兩天後自殺身亡。該隊社員林志弟夫婦被大隊長懷疑偷雞,打成重傷致死,留下一個十一歲小孩和八十一歲老母。東風大隊中農社員曾順霞,十九歲,因飢餓有點小偷行為,被大隊長曾某多次召開群眾會鬥爭、拷打,又扣口糧,被迫偷青菜。一九六零年三月一個晚上,曾某將曾順霞用繩子捆綁丟到河裡活活淹死。黃所大隊貧農小孩丘生俚,十二歲,因被扣口糧,被迫偷了一點花生芽,被包產隊長丘某嚴刑拷打,用木棍打斷左手,用石頭砸破十個手指,還用刀割去一個指頭,打成重傷後幾天內死亡。該大隊黃屋小隊隊長蘆某,全隊社員幾乎全被她打過,連她叔父也被她扭著耳朵讓其跪下,直接被她打成重傷致死的有四人。南山大隊隊長張某,自一九五九年以來,親手毆打群眾三十六人,其中被打成重傷而致死的四人,被迫致死一人。寨頭大隊女社員龔富園,一九六零年春天在隊里插秧,因急著回家給孩子餵奶,收工時跑在前頭,在這個隊工作的供鎖社幹部林某說她遲到早歸,對她拳打腳踢,當場被打倒在地,滾下水圳,濕透全身,不久死亡,致使出生不到數月的小孩因沒奶吃不久也死了。良原大隊黨支部書記譚某僅一九六零年一-三月,就毆打群眾七十人,其中,打死一人,被迫致死一人。為什麼這個公社的幹部這麼殘酷地打人呢?公社黨委第一書記朱某說:「左是方法問題,右是立場問題。」他認為能打人的幹部立場穩,幹勁大。

毀民房,建新村。一九五九年十月,以朱某為首的公社黨委決定拆除縣城內的上圍街建新村。共拆民房一百零五戶、九百三十二間、糧倉一座、大祠堂十八座,總面積二萬平方米。上圍是過去地主集中地,是始興縣城最好的房子,大部分是火磚、石牆。朱某要求群眾一天搬完,四天拆完,沒搬完的封閉門戶不準再搬。他們用一百八十斤炸藥、三百六十個雷管爆炸堅固的圍牆。由於天氣寒冷,防寒烤火,焚毀了大量的木材,大量物品被毀。被拆掉住房的群眾,有的住牛欄,有的住糞寮,有的住爛屋。在建新村的過程中,規定每天評出下游隊。下游隊的人被罰做通宵,派民兵看守。評不出下游隊就由隊長頂替。不下班不準社員回家,不開工的不開飯,不積極的扣飯。病號不準請病假,只吃二兩米。吃飯只准五分鐘,吃不完的不準吃。對不積極的社員「抽三筋」:打瞌睡的抽眼筋,不賣力氣的抽腰筋,聽報告不站起來的抽腳筋。公社黨委書記鄧某公開號召:「懶婆懶漢,不積極不聽話的,可以罰跪,可以打,打死由我負責,打死他當掉了一片樹葉。」他親手打了十四人。

一九五九年下半年以來,多數大隊主要勞動力一餐吃二兩米,二、三等勞動力一餐吃二兩、一兩半米,少的只吃七-八錢米。很多食堂長期「鹽水挂帥」(飢餓無奈時喝淡鹽水),公社黨委會上有的委員提出請求縣委撥糧食,朱某說:「誰不要臉誰去縣委要糧食!」 一九五九冬和一九六零春之間,糧食最緊張時,朱某擅自決定全公社停發口糧一個月,公社留下八萬擔糧食不下發,要社員自己解決。本來糧食和食油指標很低,又層層剋扣,一九五九年九月,縣委發給這個公社口糧一千擔,公社全部扣下作「工業用糧」。一九五九年十二月,全公社口糧四萬一千六百一十九擔,到十二月底只發下四萬一千二百擔,扣下四百一十九擔,一九六零年二月,縣裡發下糧食四萬三千三百三十七擔,公社又扣下三千六百四十六擔,先後扣下社員口糧五千零六十五擔。公社黨委還把一九五九年各大隊賣糧款六十多萬元全部扣下,一文不發,致使全公社一年沒有發工資,社員有病也沒錢治。

在南雄縣始興公社,社員餓死,幹部卻大吃大喝。上至公社黨委書記,下至小隊幹部,走到哪裡吃到哪裡。公社和大隊食堂都為幹部設小灶,白天吃,晚上吃,公社書記、委員、大隊幹部要魚,要肉,要油,隨便掛上某某書記的名字就可以拿。餓死人最多的石下大隊,專門指定幾個最好的魚塘為幹部吃魚之用。這個大隊群眾說:「大隊幹部是老虎,小隊幹部是老鼠,社員挨餓成瘦猴。」公社黨委書記魏某在深水渡工作,餐餐要通訊員端飯,還嫌牛肉煮魚不好吃,罵社員不尊重領導。

廣東省的飢荒不僅發生在羅定、南雄、高要等縣,在其它地方也有發生。一九六零年底,廣東省各縣召開四級幹部會議,從各縣的會議報告中都透露了「三面紅旗」帶來的災難。

註解:

[註十六] 此節內容除另有註明外,都取自黃東文:《我親歷高要縣三年困難時期》,《炎黃春秋》,二零零二年第九期及作者的原稿被刪部分。

[註十七] 地委調查組:《高要縣四甲大隊組織不純、壞人當道的情況調查報告》,一九六一年三月十二日。

[註十八] 鄭群、成家英、張樂民:《關於南雄縣始興公社嚴重違法亂紀和大量死人事件的調查報告》,成家英為地委監委書記,張樂民為公安局長,此節資料除另有註明外,都是取自這個報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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